飞走的是树 留下的是鸟,小说下载,蒙特利尔蒙特利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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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有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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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4 00: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人发现沈眉后就朝她跑了过去。用韩国电视剧的拍摄方法可以解释成,晨光初现的清晨,操场上跑步的留学生发现了勤奋的中国女孩竟是曾告诉过他时间的人,他迎着朝霞,慢慢朝她跑去。镜头一转,是她惊喜又羞涩的脸。配上缠绵的音乐,一段浪漫的异国之恋就此展开了。而当时的事实是,他跑过去以后,俩人交谈了半天发现很难用语言沟通,手势起的作用倒是不容忽视,而且,最要命的是,沈眉发现那人脸上全是青春痘,比草莓更草莓。在我看来,那人完全是居心叵测,他发现俩人语言不通后没有垂头丧气地离开,而是顺水推舟地以一小时十五块钱的价格聘请了沈眉做他的中文老师。
       后来的接触中,沈眉知道这个人叫何勇浩,已经二十八岁了,喜欢中国的文化,来A大学习语言。我对此人印象不好,原因有二:一是他和我同姓,名字极无创意,二是他年近三十,青春将逝,却固执地长着一脸象征青春的痘痘。
       据沈眉说,他在陆续接触了我们宿舍的人后也用他毫无章法的中文对我们做了一些评价。他问沈眉陈睿是不是和他差不多大,问我是不是提前上的学,还说罗米的暴脾气在韩国可能难以出嫁。他虽然夸了我年轻,但我觉得,我这个岁数还并不是对自己是否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十分在意,所以对他依然没什么好印象。
       沈眉和他的课总是上得如火如荼,阳台上少了一个忧伤的身影,操场上多了两个语无伦次的家伙。这俩人一个不懂韩语,一个就会一点中文,只能用英语沟通。可沈眉那点英语水平我实在是不敢恭维,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总是拿着一本英文词典作用心铭记状。仔细一想,通过帮那个韩国佬学点中文顺便巩固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也不失为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不过,我们大家都觉得沈眉的刻苦程度足以证明她的动机不纯,每每我们就此对她进行拷问,她都面红耳赤地说:“什么啊,我就是觉得跟他在一起挺舒服,像我哥哥。”而罗米给她的还击是:“都是独生子女,谁知道哥哥什么样啊!别装了,承认得了。嫁到韩国也不错。”一般这时沈眉都会摆出清者自清的姿态,好像“脚正不怕鞋歪”似的,我看她的鞋要一直这么歪下去,离她脚歪也不远了。
       这个何勇浩的出现给沈眉一度陷入灰暗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亮色,单是他那错误百出的汉语就足以让沈眉乐一阵子了。他曾经很遗憾地告诉沈眉他看见了一张小狗。沈眉纠正他说应该是一只小狗时,他却振振有辞。他说他看见的是一只被汽车轧死的小狗,已经压扁了,是一张。
       对我们来说,除了愿意看见沈眉开心一点以外,还比较喜欢和何勇浩一起出去玩。我们平时更愿意在商场购物,鲜有闲情逸致去什么风景名胜文化古迹。这个何勇浩出于对中华文化的好奇常常央求我们陪他同去,各种门票、车费全由他来承担。没什么事的时候,跟一个汉语拙劣的大龄外国青年逛逛北京,也是件好玩儿的事。天坛的回音壁前回荡着他梦呓般含混不清的“沈眉,沈眉”,雍和宫的佛像前留下了他用韩语许愿的身影。这一切或许都会在许多年后成为难以忘却的回忆。
       “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何勇浩?”我问。
       “没有,真的没有。”沈眉的表情就像我问她能不能借我一百万一样,否定得神色无奈又斩钉截铁。
       可这话音还绕梁三日未出屋,她脖子上就带回了何勇浩的吻痕。那粗重的印子肯定来自那个腿毛茂密的家伙。她回来时屋里只有我和罗米。眼尖的罗米一眼就看见了她脖子上的紫印子。
       “脖子上是什么啊?摔的还是碰的啊?”罗米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沈眉支支吾吾。
       “那我问问何勇浩去,怎么去给他上课回来还受伤了呢?”罗米做出要出门的样子。
       “哎呀,姐姐,饶了我吧!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老实说,是不是让何勇浩那个禽兽给强暴了?”我说。
       “瞧你说的那个难听。其实他也挺好的。”
       “嘿,这么快就就范了,还替他说话了!瞧他那一米七的小个吧!”罗米故意气沈眉。 “我忽然觉得对他挺有感觉的。”沈眉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温情。
       晚上,小悠、夕平她们回来,我和罗米把这事宣传了一下,屋子里又热闹了起来。沈眉只好无奈又羞涩地接受了一次审问。
       接下去的几天,她都不得不脖子上绑着纱巾装得十分淑女的样子,谁让她的脖子被何勇浩打上了烙印呢!
       罗米刚嘲笑完沈眉没几天,就遭遇了同样的情形。她的脖子也被林也弄上了同样的痕迹。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还谄媚地借走了沈眉的纱巾。我要是沈眉就故意不借她,好好报复她一番,可这个热恋中的沈眉已经根本没心情搭理罗米了。她继苦读英语之后又开始练习韩语,时刻沉溺在嫁鸡随鸡的情绪中。
       我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人好就一定要亲脖子。按说我和柯辰好的时间也不短了,但也从没亲过脖子啊。也不是故意不亲,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亲。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陈睿忽然问:“碧碧,怎么从来没看见你脖子上有吻痕啊?”
       “我为什么要有?”我反问。
       “咱们班谈恋爱的都有啊!”
       “我不喜欢,怪恶心的。”
       “哦,这样啊!”陈睿作恍然大悟状。
       年轻人的情感就是容易自我康复,前阵子沈眉还愁眉苦脸地沉浸在被癌症欺凌的情绪中呢,如今就柳暗花明地遇到了何勇浩这个让她喜欢的角色。要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女人,经历这么多难以想像的刺激,估计早疯了,遇到何勇浩也发生不了什么故事了。
       这个何勇浩对沈眉比她原来的男朋友强多了,但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倾向,据说韩国的男人都这样。
       就在沈眉、罗米的感情都渐入佳境的时候,我和柯辰之间爆发了一场场面宏大的战争。五月的末尾,春天的最后时光,柯辰来北京看我。我们买了当天的话剧票打算到首都剧场看戏,我逃了下午的课和他牵手在国贸逛街。我们语言很少,用默契的呼吸感受着彼此的快乐。很多时候,我们没有言语,拉着他的手,我心里就有踏实的感觉,像一只天鹅游在它最熟悉的水域,平静,安逸。
       我的手机铃响打破了这片宁静。不是电话,是短消息。我回了,对方再发来,我再回,对方再发来。柯辰不耐烦地问我:“谁的信息?”
       我吐出一个名字。柯辰愤怒地看我,因为那名字属于我的初恋男朋友。
       我本可以撒谎,我可以说是小悠、是夕平,可以说是我们高中任何一个同学。我没有,是因为我不想骗他。我愿意透明地对他,没有任何秘密和谎言。
       “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和他联系?”柯辰满脸愤怒。
       “我又不喜欢他。你没必要这么狭隘!”
       “不喜欢还联系什么,一条一条的哪有那么多话说?再说你们分手的时候不是就翻脸了吗?还是这么多年你一直骗我,你们一直藕断丝连?”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怀疑我的听觉出了问题。我的柯辰,我的从没跟我大声说过话的柯辰,居然说我骗他,说我和别人藕断丝连!记忆中,从前他只和我这样喊过一次,是因为我生病又不吃药。可是那次,他喊完就哭了。他哭完,很难过地问我:“你为什么不爱护自己呢?”
       “为什么不回答,难道我说对了?”他继续叫嚷,动作夸张,面目狰狞。
       “怎么可能,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就是前几天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我的号码发了几条短信。”我近乎哀求地解释着,像一个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妻子一样低眉顺眼。并不是我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我不愿意在交通枢纽的国贸桥下展览我们的争执。
       “这么凑巧,前几天。我要是明年知道你是不是也说前几天啊?”柯辰的嘴脸像极了电视里那些小心眼儿的男人,刻薄又不近情理。
       “你不要歇斯底里好不好!明年?什么明年。你这样,我和你还有什么明年!”我也开始大嚷。
       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去检验信息的内容。然后大叫着:“什么?‘我把头发剪了’,他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他剪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他愿意这么发!”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们毫无控制地叫喊,那声嘶力竭的程度像一出表演过分的话剧。有人放慢了脚步想观看更多的情节,有人不屑一顾把我们当做一对无聊的男女。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柯辰在大街上吵得不可开交,还是因为我所谓的初恋情人,看来男人都是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有过去的,哪怕那个过去只是名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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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4 00: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着柯辰紧攥的双手和愤怒的眼神,忽然觉得一切是这么的没意思。我转身离开,离开我们刚刚有拙劣表演的舞台。
       我想我当时要是忽然钻到车轮下边变成血肉模糊的样子,柯辰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但我素来不是个想不开的人。我甚至在转身的瞬间就知道我们会很快和好的。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和柯辰终于开始有了电视里一样庸俗的纠纷。
       结局自然是所有人都能猜到的。柯辰追上我道了歉。他说他实在讨厌那个曾经对我并不好的家伙,他说他发脾气是因为他太在乎我了,他说情侣间的争吵有时可以促进感情,他说他被高考折磨得喜怒无常了。前几个理由都令我讨厌,最后一个却让我难过。我的柯辰,他正经历着第二次高考,正为了和我团聚受尽煎熬。我拉起他的手说,我们走吧,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我的心情已经大大地变坏,但还是不愿浪费那两张戏票。演的是《俗世奇人》,里边有那个并不漂亮却被我深深喜欢的演员杨青。她演的酒婆在车祸中倒地的时候,我的眼泪打湿了柯辰紧握着我的手。这就是为爱而醉的女人的下场吗?
       “要什么饮料?”这是学校附近小饭馆服务员的问话。
       “不要。先来两瓶啤酒。燕京普装。”这是沈眉的回答。
       服务员转身离开,我和沈眉、小悠、罗米各怀心事地笑笑。四个在谈恋爱的女生,相约一起喝酒。除了沈眉,我们都不是擅长喝酒的人,我更因爸妈都滴酒不沾而从小对酒有抗拒。沈眉提议来喝的时候,我是本想拒绝的,可看到罗米的雀跃和小悠的默许,还是想来凑凑热闹。
       沈眉觉得越来越爱何勇浩,而在一起的机会却十分渺茫;罗米觉得自己该喜欢林也,却总摆脱不掉原来男朋友的影子;小悠身边有大把的追求者,而真正被她牵挂的他却在大洋彼岸;我自从和柯辰争吵后就一直觉得心情低落,佯装开心地把他送上回家的火车后,心中更是有莫名的窒闷。我们四个,就在那个并不干净的小饭馆里,就着酒,说我们干净的心事……
       好像两瓶之后又叫了两瓶,然后又叫了两瓶。对于有酒量的人来说,或许六瓶酒四个人喝简直是喝酒要用嘴一样平常,而对于我们已经足够喝高的了。
       沈眉喝得最多,到最后总是不停地傻笑,还想再要。
       我说:“你喝大了吧?别要了。”
       “没有,这才哪到哪啊!我喝多了,就爱笑,我现在哪笑了啊!”她边说边笑地看着我。 罗米说我的脸红得像要喷血了,我说她的像熟的猪肝。
       小悠看起来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只是安静地坐在那。
       我们结账出去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多,我们摇晃地往宿舍走去。然后,小悠蹲在一棵大树下吐了。她还没吐完,天上忽然下雨了。
       我和罗米扶着小悠往公寓大门走,沈眉却坚持要停下来被雨水浇浇。
       我看见林也迎面走过来,后来的事情就有些恍惚了。
       第二天的前两堂课我们四个都没上,又恰巧赶上认真负责的李雷老师去查课。中午,我们被无情地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什么理由啊,你们九个?”(还有其他五个没去的)李雷老师问。
       我们略去了集体买醉的事实,说了什么牙疼、头疼、肚子疼之类明知是假却无法戳穿的理由。李雷老师无奈地摇摇头,一挥手,放我们走了。
       回到宿舍,听夕平和陈睿说我们几个昨晚完全失控,露出疯子本色。
       她们说,小悠一直不停地哭怎么劝都劝不住,罗米劝了一会看劝不住就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而我根本不往她俩那看,一直看着窗外念叨着“秋雨洗天,秋雨洗天”。
       “我还比较正常啊,只是念叨了几句啊!”我说。
       “哪正常啊?大夏天的,秋雨洗个屁天啊?”罗米又来精神了,好像昨晚哭的不是她似的。
        “嘿嘿,夏天都来了,秋天还会远吗?我这叫超前!”我为自己辩解。
       “那沈眉什么样啊?”罗米一改她咬住不放的作风,没和我继续贫。
       “她比你们都正常。淋得浑身湿透回来了,擦两把自己老实睡了。”夕平说。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看来还真有道理,我们的心事似乎在那次的集体醉酒之后得到了不小的释放,接下去的几天过得很是欢畅。
      
       没几天之后是罗米的生日,林也在学校附近一个不错的饭店订了房间,请我们宿舍的人吃饭。沈眉极力要求带上何勇浩。罗米十分大方地说:“来!爱带谁带谁!”豪爽之气简直就是一财产无数的富婆。
       席间,林也对罗米呵护备至,跟土财主看护金子似的,而罗米倒是安之若素的样子。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沈眉还是改不了爱把男朋友当儿子的本性,满脸慈祥地给何勇浩夹菜。上来一道菜,她就放慢了速度给何勇浩报告一下菜名,还字正腔圆的,然后还仔细地介绍菜的配料、菜系,跟老厨师教徒弟做菜似的。那何勇浩倒是配合得不错,一直点头,整个一个快三十的痴呆。
       沈眉在那儿报菜名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怎么说话,一个个闷头吃。要是旁边有人看着,还备不住以为我们互相都不认识呢。这是我们屋的风格,有东西吃的时候不说话,就一张嘴,能吃就不说。等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始说话,一个个才假惺惺地想起祝罗米生日快乐。这些祝福中尤其以何勇浩的最让罗米开心,主要是因为表达稚拙,像哑巴开口一样难得。沈眉见她亲手调教出的学生兼男友汉语水平如此突飞猛进,喜形之色溢于言表。不过,我还是觉得她的样子更像个慈母。
       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个愉快的夜晚,对饭店的人来说是个麻烦的日子。因为我们在一顿饭的工夫弄碎了三个盘子,一个花瓶。准确地说是两个盘子,因为有一个是他们来收碎盘子的时候不小心弄碎的。开始的时候服务生还很有修养地说“岁岁平安”。到第三个盘子碎掉的时候,他们只是默默地收走,投出怨恨的目光。只有何勇浩那个看不出中国人眉眼高低的傻子还在那现学现卖他的“岁岁平安”。那个看起来肯定比盘子值钱的花瓶是我们最后合影留念的时候碰倒的,它粉碎的声音和快门声同时响起,弄得给我们照相的服务生表情很是难看。
       可他还是强压着怒火收拾了瓶子的碎片,估计是觉得我们这一票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良民。
       恋爱的人是需要在一起的,即使打架也是一种幸福。这是小悠常常说的一句话。说完这句她一般还会自我怜爱地说一句:“我是个缺爱又缺钙的女人!”
       每到这时,罗米就说:“得了吧,那么多人追还缺爱?看你那智力,缺钙倒是真的。”
      
       我一直觉得,那些喜欢小悠的男生虽然没什么希望,但还应该算是幸福的,因为并不是每个人的记忆里都会有这么美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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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4 00: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天,只有我和陈睿在屋。连续三个电话都是男生打来找小悠的。
       “小悠漂亮,真是招人喜欢!”我放下电话慨叹。
       “你觉得她好看吗?”陈睿问。
       “当然。我上大学之前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我们家那儿的女孩没有长这样的。”
       “我觉得她一般,不秀气,太粗糙!”陈睿用盖棺定论的口气说。
       “你要求倒是真高啊!”
       我猜测我的口气有些阴阳怪气,因为后边的十分钟陈睿都没有再说话。而我,也对她居然说小悠不好看感到有些吃惊。依我的看法,我们宿舍长得最不好看的就是陈睿了。她虽然话少却长着一双东张西望的眼睛,审视的目光常常从双眼中射出。她那张过于理性的脸还曾让人误以为她是工学院的。她很聪明也很努力,是我们宿舍总成绩最好的,虽然专业一般,但看得出还是很要强。她的个性不显山不露水,长相也默默无闻,却还是能让人觉得她处在蓄势待发的状态中。有时候,我觉得她的沉默不是来自自卑,反而是出于一种坚定的自信。她常常说的一句话是“那些不如咱们的人……”,而我们,并没有觉得谁真的那么不如自己。她可以觉得自己挺漂亮的,但完全没有必要经常用不屑的口气来讥讽那确实比她漂亮多了的女生。平时,她流露出对班里女生长相的鄙夷我倒不觉得什么,只是今天她对小悠的评价让我对她忽然生出一些反感。
       我们的宿舍关系融洽到了难得的程度,班里别的女生都很是羡慕。在我们屋,有什么话大家都会拿出来说,互相讥讽也是每天的必修课。而陈睿总是在大家都说话的时候静静地听,从不提自己的心事。她没谈过恋爱,她也从不说她的其他事,好像一个没有过往的人,相处多就都让人觉得神秘而陌生。
       夕平也没谈过恋爱,大一刚开学时还装做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后来大家慢慢熟了,她才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原来,她喜欢一个和她初中、高中都是同学的男生,已经好多年了,而那人却根本不知道,用个简单的词来概括就是她在暗恋。夕平曾在他们的毕业照中给我们指过那个男生,黑,瘦,外加一对突出的招风耳,像个长工。而夕平坚持认为他像贝克汉姆。我们大笑了一阵后,她掩饰地说:“贝克汉姆多丑啊!我觉得他俩的丑劲儿挺像的。”
       “一边待着去吧!贝克汉姆被硫酸泼了也比他好看。”我说完这句无情的话,有些后悔,看了看夕平的脸色,发现她正沉浸在对那个长工的遐想中,根本没注意我的话。
       “你们俩是不是有特别多特纯的回忆啊?”我问。
       “Nothing!就是初中同桌,高中同班。”夕平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那喜欢他什么啊?”我不解。
       “我也是后知后觉。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忽然不想和他分开。”
       “那怎么不追随他啊?”
       “追随什么啊?在一个可破的大学了!”
       “闹半天还是个差生!”我更加不解。
       “不是,学习特别好。就是一考试就失常!考高中就失常了,我俩才又到一个高中的。考大学又失常了。他家挺穷的,也没什么门路,最后就上那个破学校了。”
       “废物点心!”
       “别这么说!我们家丁丁还是不错的。”
       “谁?”
       “他呀!你不知道啊?他叫刘丁。”她那口气就跟她喜欢的真和贝克汉姆那么出名似的,我不知道名字好像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无知。
       “我怎么能知道啊!长得跟民工似的,还真是个壮丁!”
       我说完也觉得不该这样一句一句地和夕平对着说。到底那也是她暗恋了几年的人了,而且那男的虽然有点土气,但一看就是个本分人,应该有很淳朴的性格。我有点看不上他是因为觉得他配不上夕平。夕平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有牛奶样的皮肤和花朵般的笑容,不是小悠那样炫目的漂亮,却带着种亲近的气息。我妈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还说她是难得的福相呢!
       虽然我妈不是什么职业看相的,但我也不愿意这么可爱的夕平为了一个苦大愁深的壮丁守身如玉。
       “要不你跟她表白得了!”我劝道。
       “表白什么呀!人家有女朋友了!”
       “你发疯啊!那你还喜欢什么啊!”
       “我这不最近才听说嘛,刚有的。”
       “是他大学同学吧?”我估计十有八九。
       “可不!还大城市的呢,找了个保定的!”
       正说到这儿,电话响了。我俩都在床上躺着谁也不想接。
       “你去接,万一是你家柯辰呢。我一个暗恋的人,没电话!”夕平在床上装可怜。
       我晃悠到电话前,一接,还真是找我的。不是柯辰,是猪八戒。
       我对着电话高喊:“猪八戒,猪八戒,你在哪呢?”弄得夕平在床上大喊:“我是至尊宝,我在这里。”吵得我都听不清电话那边猪八戒在说什么了。不过考虑到她刚刚跟我回忆完她的暗恋岁月,我就没冲她吼叫“闭嘴”。
       猪八戒当然不是电话那头那人的本名。不过,我这样喊他他也不会生气,因为这个外号是他自己赚来的,没办法。
       猪八戒与我和柯辰都性情投合,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他成绩突出到我们都懒得嫉妒他的程度。此人学习心无旁骛,以至经常穿得跟搞行为艺术似的来上学。比如,花格子衬衫、紫外套、蓝书包、红裤子、黄鞋,外加隐约显露出的咖啡色袜子边。知道的是他不在意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狠手毒,自己学习好不算,还打扮成这样影响别人学习来了呢。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心地善良,胸怀宽广,还深深懂得“共同富裕”的道理。他经常主动要求为别人补习,遭到拒绝还穷追不舍死缠拦打,并为别人学习上不来而痛心疾首。在有“猪八戒”这个外号前,我们称他为“全班同学的父亲”。因此,被老师和同学深深喜爱着,简直就是我们的吉祥物。
       当年高考前的誓师大会,理所当然地由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作为学生代表,该说的其实就是如何刻苦,为学校争光之类的废话。他居然把发言当成了一件很大的事情,非让我帮他写发言稿。改来改去,他终于满意了才把我饶了。我以为,他一定会照着已经商量好的发言稿念一遍就得了,结果他倒是不放过每一个表现的机会,在发言的最后给了大家一句很真诚的祝福。而他说完祝福的结果是,原本严肃紧张的誓师大会被他搞得像一锅粥,学生老师都笑作一团。他当时的原话是:“我知道大家都会努力的,祝大家高考完有一个春光灿烂的九月!”说这话时,他还采取了高亢而缺乏控制的发声,跟样板戏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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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4 00:26:22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时《春光灿烂猪八戒》正在播映,他的声音还没落地,底下就大喊起了“猪八戒,猪八戒”。从此,他就从“父亲”变成“猪”了。
       猪八戒后来高考分数异常高,跑到清华过他春光灿烂的九月去了。
       这次忽然给我来电话是要到我们A大来参观。
       “碧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美女资源太少,就那么几个好的,还得和大家抢,没意思!我明天没课,到你们那转转,看看你吧?”
       “是要来我们这儿看美女,顺便看看我吧?”
       “哪啊!我是看你,顺便看看美女。你们那都有什么样的美女啊?”猪八戒难以掩饰心中的好奇。
       “嘿嘿,应有尽有啊!”我不无得意。
       “有牙有缝儿的吗?”
       “什么?”
       “就是,每颗牙和每颗牙之间有一定距离。一笑挺傻的。”猪八戒解释道。
       “你有毛病吧?那也叫美女?你们清华不会连那样的都找不到吧?”我听这话的时候,觉得他脑袋肯定是被驴踢了,不然不应该怪僻到这样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就喜欢那样的。有没有吧?”
       “估计没有。你要喜欢没牙的,我倒可以给你找个骷髅!”
       “行啊,别的样的我也将就了。我明天去啊,到了给你电话。”
       我还没等说话,这个猪八戒就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猪八戒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没有找到他喜欢的牙缝儿美女,但他在各路美女面前得到了不少关注。他竟然穿了一身类似睡衣的格子衣服出现了,脚下还是一双无比脏的白鞋。看到我亲热地大喊“老何啊,你怎么还是那样啊”,就跟我俩几十年没见了似的,其实我上个月还去了他们学校。难道他觉得我一个月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吗,我又不是月亮!我简直想转身离开不让别人知道我认识他。
       “领我去哪个食堂吃饭啊?”他倒是不外。
       “哪个食堂?一共就一个大食堂,一个风味餐厅,一个快餐厅。都不怎么样,我请你到旁边饭店吃吧!”
       “不行。一定要去食堂,美女都在食堂呢!哪人多去哪!”
       他说话还真不含糊,就好像他那身装束适合往人多地方去似的,我都怀疑他来的时候汽车售票员为什么让他上车。
       我们直奔大食堂,满足他吃饭、看美女的愿望。头脑中想起一句话:“食色性也。”
       吃饭的时候,我很怕这个穿着另类的猪八戒为寻找牙缝儿美女一直盯着别人的嘴看,为我招来杀身之祸。结果发现,他倒是很害羞地低头吃饭,为美女看他的目光感到很不自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连旁边平时只顾埋头炒年糕的老阿姨都抬头望了他几眼。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了一下老阿姨的嘴,唇红齿不白,可惜,没缝儿。
       其实,猪八戒不愿意抬头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美女旁边多半有男生在。他肆无忌惮地看两眼很可能被那些男的瞪几眼,的确不值得。
       出了食堂,我们轻松把校园溜达了一圈。他很疑惑地看着我说:“完了?”
       我回答:“是啊,就这么大!”
       “天啊,我到现在都转不明白我们学校。”
       “没办法,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我两天就全把这地方摸清了,我还方向感不好呢!”
       他看着周围花枝招展走过的女生说,“你们学校挺好玩,一个个都挺闲的,地方还这么小,跟个度假村似的。”
       我虽然有点不满,但还觉得这个形容挺到位。以前很多人说像疗养院,我觉得度假村更准。
       猪八戒的到来在几天以后被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他极力要求去的大食堂很快被夷为平地,他嘲笑的小校园也即将扩大。他在变故之前的到来似乎有不小的纪念意义。
       我们学校和旁边一所风马牛不相及的学校合并了,听起来就像口腔研究所和足底按摩院合并一样不合逻辑。而这事恰恰是真的!一般来说,A大,被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事情往往是谣传,而这样乱七八糟的往往是真的。这阵子,大学之间很时兴合并,就好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A大在这里边也就算是个比较有个性的小鱼,所以我们精明的小鱼头们,未雨绸缪地开始吃虾米了,以求早日长成一条大鱼。
       两校的学生本无什么往来,据说合并之后那边的人会逐渐迁走,A大的学生听到这个消息产生了难得的优越感。升旗仪式上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学生都没什么反应,主要是因为这对大家的生活基本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下子多了几位校长,上课多了几间教室。而对于我们的生活影响比较大的两件事是食堂的搬迁,校园的扩大。并校后校园分为南北两院,原来的A大称做南院,而新占领的地盘称做北院。我们那在南院巍然屹立了多年的大食堂就要与时俱进地迁往北院了。虽然,我们没有理由说这是件坏事,但已经适应了的事情突然改变总是让人觉得别扭,就像一个一直苦苦追求自己多年的男生忽然公开宣布自己是同性恋一样让人难受。我们不是每顿饭都在食堂吃,应该是早饭经常,午饭次之,晚饭偶尔。因为练声的特殊缘故和大食堂的早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与其他食堂比起来,它公道的价格和算得上鲜美的味道让大食堂在早饭上占尽了优势。六毛钱一个的肉饼和五毛俩的小包子作为标志产品在北京的大学内广为流传,被称做A大肉饼和A大包子,与A大女生几乎齐名,成为传说中的三大拳头产品。但大食堂的环境实在是不敢恭维。长条的桌子能坐八九个人,常常是不认不识的几伙人分头就餐,还总是因为坐位不够而弄得跟幼儿园小饭桌似的。有时候觉得全A大的人好像也不该有这么多。此外,它最令女生们讨厌的便是侵入性很强的气味,一顿饭的工夫,身上必定沾染上混合着各种食物的说不清的气味,还久久不能散去。要是有谁刚在大食堂吃完饭,想撒谎说自己去了图书馆,那一定会被有A大就餐经验的人一鼻子识破,谁让他已心甘情愿地沾染了大食堂的气息呢。
       很有戏剧性的是,大食堂拆迁几天后,一幢外形怪异的小楼在原地拔地而起,正式开放后,才知道是新建的机房。我们得知这一消息后都感慨于领导者的跳跃性思维和大食堂美好时光的一去不返。就连每次从食堂出来都满脸不愿意,边闻衣服边嗔怪“又一股食堂味”的小悠都满目憧憬地回想着我们大嚼肉饼的好日子。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极恶俗的文章,说人生最难忘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此时,曾经被我们百般挑剔的大食堂,如今已成为难以忘却的“已失去”,神话般飘摇在我们的记忆中了。我们班一个擅长写作的男生更是在一篇关于A大美食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就在那个秋天——A大竖起了一座从一号楼前看像good,从广告栏看像fuck的雕塑的那个秋天——大食堂正式改机房。离得远了,就再也没去过,也再也没吃到过肉饼了。是故欲求肉饼而不可得,但是有了可以方便上网的地方,失去了形而下的饼,得到了形而上的计算机知识和网络,似乎是进步了。是幸福,还是不幸?各位心中自有自己的秤。
      
       食堂迁移是并校后学生最关注的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也就逐渐风平浪静了,而并校给老师带来的影响却持续了更长一段时间。A大扩大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着实让他们水涨船高地跟着扬眉吐气了些,上课的热情也有不小的提高,尤其是我们的专业课老师,在小课上常苦口婆心地劝导我们要认真学习了,好像没合并之前我们没有学习的必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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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4 00:2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学期末的小课,按说大家在专业上已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可老师却气愤地发现除了不学无术没有什么其他词更能准确地形容出我们现在的状态。我们组的小课老师满目忧愁地说:“你们并不是朽木不可雕,你们就是自甘堕落!”全组十一个人坐在那儿蔫头耷脑听老师教诲。一般说,专业课老师都是自己系里的,和学生们有很融洽的关系,多半是亦师亦友的。上课大家各尽各的本分,下课常常一起到附近的饭店吃饭,甚至在食堂,学生饭卡没钱,抓起老师的饭卡买饭,也是平常的事。“以吃饭促专业”是播音系盛行的教育方针。再加上我们学的内容灵活生动,课堂的气氛也时常是笑语欢声。如果专业老师真的在课堂上生气,说明我们的确是过分到一定境界了。小课老师里比较特殊的是我们的班主任李雷,此人一贯要求严格,出了丁点小的错误他都会狠狠地要求改正。刚开始分小课组的时候,大家都很怕分到他那组,公布小课组名单的时候大家都像等待申奥结果一样紧张,结果一出来,那些分到李雷老师麾下的都表情复杂。很多时候,从他们小课组门口经过,都可以听到李雷老师声如洪钟的高声叫喊。据他们组的人说,上他的课也挺有意思的。他的手势极其丰富,对文章的理解非常细致,一句话至少要打断你八次,把每个字都抠到他满意为止。惟一的不好是上完他的课会筋疲力尽,总头疼。
       我们的小课老师脾气很是温和,这次稍微发一点脾气,看来是忍无可忍了,主要是因为我们把一篇十分感人的文章读得假惺惺毫无内在情感的运动。无奈之下,老师想出一办法,宁可浪费半堂课的时间,也要调动出大家的真情实感。她要我们每个人讲一件自己最悲伤或者是对自己触动最大的事。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是一时想不起最难受的事情。尤其是三个男生,扭扭捏捏的,好像他们就从没难过过一样。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疯了一样说着自己的难过。有人说起了因为贫困而受小朋友欺负的童年,有人说起了被女朋友骗的苦涩经历,还有人说到父母离异自己的忧伤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一时间,小课组内哭声四起,学生老师哭成一片。开始还是克制的抽泣,然后转化成细小的哭声,最后竟有个男生失声痛哭起来。待到擦干眼泪时,大家的眼睛都红肿得像新鲜的杨梅了。
       虽然哭过之后,大家读那个文章并没有提高太多,但好像都学会了很多东西。对苦难的回忆,常让人懂得抓紧手中的幸福。中午吃饭的时候,全小组人的食欲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那三个男生,打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桎梏后竟夸张地多愁善感起来,饭桌上又几次红了眼圈,好像捅破那一层窗户纸,风就呼呼往屋里吹一样,控制都控制不住。
       这个期末是我们大学四年最痛苦的日子,数不胜数的考试课像泥石流一样不由分说地向我们滚来。对于我,这一段更是难耐的煎熬,柯辰也要高考了。和他通电话时,我会格外小心生怕说错了什么,成为我们继续两地相隔的不幸预言。
       那些平时不发威的基础课老师都在这个时候神勇起来,对于范围闭口不谈,好像看着我们急得团团转他们会很舒服一样。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A大待了快一年,也和师哥师姐一样,学得世故起来。我们班长和生活委员为各科老师准备了投其所好的小礼物。女老师送玉兰油,男老师送派克笔。可大学到底是大学,老师们大多不吃这套,有一些虽然课讲得一般,但还保持着知识分子的风骨。高数老师满面怒容地让班长把礼物拿回去。班长解释说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感谢老师一学期的辛苦教学。那老师只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剩班长自己愣愣地站在原地。老师说的是:“教书是我的职业,没什么可感谢的!东西不拿走我就给你们送到教务处!”计算机老师看到派克笔还没等班长说明来意就开口了,他说:“学习不认真的该挂照挂,把东西拿回去,好好复习,我不会刻意为难大家!”其他的那些并不像这两位这样刚正不阿,却也都委婉地拒绝了大家。只有几个勉强收下了礼物,还都是被班长软磨硬泡的。
       班长把这些学给大家的时候,神色无奈。我听了倒觉得有些高兴,毕竟这样的老师更符合我心中老师的样子。考试后,大家发现老师真的没有为难我们,尤其是“向左看齐”,他的试卷和流传中的复习资料最为吻合。
       就这样,我们就在昏天黑地的复习中结束了我们的大一。这中间还值得我高兴的两件事是:一,没费吹灰之力通过了英语四级,虽然是六十多分,但我已心满意足;二,专业考试取得了很高的成绩,于我而言很是意外。
       我们宿舍,和我一样通过四级的还有小悠。但这时候,这事对她来说却是微不足道的,因为她日思夜想的男朋友莫亚要放假回来了。她从知道消息后就连失眠带亢奋、又哭又笑的,让人怀疑她的神经是不是已经彻底毁了。
       莫亚回来的当天,请我们吃了顿烤鸭。吃饭的时候,我觉得他比照片上好看不少,虽谈不上英俊,但气质很好。高高的个子,黄黄的头发,谦和、斯文,身上有自然流露出的文明气息。他很注意照顾小悠,对我们也十分周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好像平时真是我们照顾小悠一样。他要是知道我们这些懒蛋让小悠打扫了一年的卫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情。
       莫亚当时用了一款国内还没上市的手机,沈眉和夕平拿到手中把玩了好一阵。罗米询问那手机什么时候会在国内上市。莫亚很有礼貌地说了句:“可能很快吧,不清楚。”夕平肯定是想到了自己手机被偷的惨痛教训,很诚恳地说:“这么好的手机,一定要看好啊!丢了就太可惜!”那表情好像这手机已经丢了。
       吃完饭,小悠要带莫亚到校园里转转。我们几个就回宿舍了。
       我们这么八婆的宿舍,回屋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对莫亚评头论足。说实话,还真是从头和足开始的,我们先讨论了他浅黄的头发和好看的运动鞋。
       “我觉得莫亚的头发特好看!”夕平说。
       “我同意,挺洋气的。”我很快跟上。
       “我觉得我染个那样颜色能挺好看的,我白!”一向话少的陈睿说。
       “我觉得能,皮肤白染什么颜色都好看。”沈眉接着说。
       “你看你们一个个崇洋媚外的。一个黄头发,还没完没了了!”罗米边脱袜子边嚷嚷。 “崇洋媚外怎么了?你爱国,你怎么不把冥王星叫阎王星啊?”
       夕平这话一说完,我们几个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怎么一下子从莫亚扯到银河系去了。她一贯这样,思维跳跃得自己都跟不上。
       “你说的都什么呀?哪跟哪啊?”罗米翻着白眼说。
       夕平好像也不太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睁着双懵懂的眼睛没有再说话。
       “我倒觉得他的运动鞋不错!”半天,夕平忽然又冒出一句。看来,她已经又想起新问题了。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好像国内买不到。”沈眉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好像莫亚的鞋已经在她脚上了似的。
       “瞧你们一帮农民,见个海归,就觉得人家什么都好。”我说。
       “我觉得还真不错。配小悠,我接受。”沈眉说。
       “我倒是觉得一般。这人好像做什么都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不亲切。而且,他好像做什么都在思考,希望把自己塑造得特别好。”罗米在床上说。她就是喜欢床,回到屋里就一个姿势——躺着。
       我觉得她的话,似乎还真有些道理。这个莫亚,带着种年轻人中难得的成熟,真有点运筹帷幄的风度。
       我们的大一就这样,以莫亚的归来为标志结束了。经历一个假期后,我们将正式成为大二的师哥师姐,变成A大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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