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一兵从军实录(一些自己从军前后的亲身履历,供各位相识谁人时代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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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有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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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4 00:36:27 | 显示全部楼层
49: 念头  
       很多时候,人有个什么念头一旦闪现,便会经常地冒出来。关于小女兵的疑问渐渐成为一种习惯,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不时在脑子里转。一探究竟的背后,是好奇?是憧憬?还是别的朦胧的什么?傻小子搞不清,只知道这个念头蛮折磨人的。不仅是这个人的影子在晃来晃去,有关她的所有事情,我都想知道,只要听到有人说起她,便竖起耳朵要听个究竟。
       90年代初,观念已经很开放的人不少了,但对于一个出身于军人家庭,满脑子正统思想的傻小子来说,还想不到什么更巧妙的方式去主动打破这个“僵局”。
       可是也不能这么下去啦!这不受洋罪嘛!
       凡事穷则变、变则通。逐渐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逐渐成形:当面去问不合适,俺写个信给她还不成么?好,那就开始研究“计划”的“可操作性”。
       收信人地址是明摆着的,无非找个别的地方发。可写什么呢?怎么说呢?怎么说干嘛要写这信?敢不敢署名呢?会不会被人家退回来?会不会给告发了?会不会给别人拆掉?那就完蛋了,俺就丢死人了。总之乱七八糟地“计划”了一通,抽掉了大量的烟,揉掉了大量的稿纸,一封涵义简单明确的信终于炮制出炉,就一句话:你是不是在某某教导队呆过?然后署上大名。发信人地址就俩字:内详。就这么着了!爱咋咋地!  
       瞅准了作案时机,借着出公差的机会费劲巴力地跑到城市的另一头,那是担心邮戳“泄漏天机”。发完了信,一身轻松地偷偷跑回来,然后继续道貌岸然地吼叫着带领弟兄们忙呼,只是忙呼得好像没什么滋味。
       时间一天天过去,开始想象她收到这么一封奇怪的信是什么表情,会怎么回复呢?渐渐地,发完信的一身轻松逐渐消失,代之以焦灼的等待,每天的佯作镇定的悄悄关注还在愈演愈烈地继续。怎么没反应呢?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计划”有个重大漏洞:如果我认错了人,那是多么尴尬的事情?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算计来算计去,不就是问问她以前是否见过嘛。搞得这个复杂,又计划又方案又可行性的,直接大大方方问不就得了?如今17、8岁的孩子都会笑掉大牙了吧。其实就是放不下那个心高气傲的臭架子,加上一点点胆怯而已,反正俺已经原谅自己的少不更事了。
答案很简单:是。

50:正合吾意
       又是一个严冬到来,这是穿上军装的第三个冬天了。按照兵役法,本中士已经尽到公民义务,可以扒掉领花肩章卷铺盖滚回家去,但那个在意念中被刺刀挑翻若干次的老东西又谈话,意思是一时争取不到军官编制,本排调来正式排长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希望俺超期服役。正合吾意,穿上这身衣服俺还就没想过要脱下来,于是满口答应,并表决心“继续为军队奉献”云云,并拜托处长大人明年在考军校方面多多照应,意思是别再“弄错”了。
       其实还有一层心思:我哪里舍得下小女兵?
       欢送本部队唯一一个复员兵,就是那个比我早一年服役的女孩时,折磨本人许久的疑团终于解开:小女兵很自然地说出答案。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是谁。也是,在教导队本人成天吼着口令带十几个菜鸟玩命,确实挺好认。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说?还不是因为我看见女兵就作出一副难以接近的死样子?结果还大费周章地炮制个什么信出来,心理有些阴暗,起码目的不纯。
       接下来的接触就自然多了。不久小女兵所在的部门有个紧急任务,本中士被暂调到此部门,负责一些打杂的活计,这样就可以天天和她泡在一起,又一个正合吾意。冥冥中不知是何神灵,轻轻一拨弄,看起来势比登天的事情竟然如此轻松。本人负责的活计也就是整理整理资料、各部门跑跑,比起那些队列军体刺杀格斗来简直是休息,于是连小女兵那份活儿也抢来一半,屁颠屁颠地就干了。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只要天天能和她一起,回教导队重新做菜鸟俺都愿意。为什么只抢来一半?因为如此以来很多活儿便是一起干的,可以边干边聊。不知哪里来的聪明才智,还把一些自己完全做得了的事情拿来和她一起做,创造更多的机会。她本来就是个很随和的女孩子,于是渐渐地互相不再陌生,从聊一些鸡零狗碎,到“谈人生谈理想”。还可以开一些小玩笑,于是我那大费周章所炮制的神秘来信便成为笑柄,还有那些在女兵面前不可一世的傻样子,原来都是可以拿来自嘲的。当然,这些内容都是秘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对其他人守口如瓶。
       聊得越多就越想聊,吹下班号成为一件讨厌的事情,直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至于部门内的技术军官们,一来手里忙着自己的工作,二来在他们看,这个疗养院一样的部队里,男女兵聊聊天实在稀松平常,不算个事情。所以这快乐时光并未被什么军规纪律所约束。
       回想起来,在那段快乐时光里,其实自己并不确切地知道,这种逐渐熟悉、相知甚至亲密起来的关系还会怎样发展,走向哪里。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是吗?不是吗?

51:冬夜
       对任何人来说,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随着紧急任务的完成,本中士只得万般不甘地拿着个没什么滋味的嘉奖令回到警卫排,重新与一帮粗鲁的大兵为伍。回来再看这些手下们,怎么就少了些原来的亲切呢?每日开始被思念折磨,一副坐困愁城的样子,即使肩上的军衔换成了上士,也没有引起过多的高兴。记得三年前扛上列兵衔的时候,总会觉得肩膀上黄黄的有个东西在晃悠,现在一粗三细的一堆黄杠杠,也是视若无物。
       本上士挂念的是如今只能在吃饭和点名时远远看一眼的小女兵。只是再看见她时,口令没有那么像打雷了。
       平日里嘻哈惯了的兵们,并未发现伪排长的情绪变化,很快就给自己招来了麻烦。每日饭后的夜间,例行的有个晚点名,其实就是应个景,所以常有个把不到的托其他人知会一声,知道人在哪儿一般本人也不深究。可是在一个阴冷的夜晚,一下子3个兵没到,理由都是些零七八碎的事情。好,你们等着。“解散!”没事人一样回房拿过哨子,情绪本就不佳的伪排长突然翻脸,猛吹紧急集合,而且要“全副武装”。措手不及的无辜的兵们一通手忙脚乱披挂整齐,被黑着脸的伪排长带出营房,一路番号不断。俺要弄个超标的5公里跑让你们尝尝,也顺便发散一下心头的郁气。
       整排人马跑步经过单身宿舍时,用余光看见了和几个女兵一起遛弯回来的她,没有也不能有什么表示,刚出大门便喝令加速,一路狂奔而去,撇下几个女孩的惊恐,和门口哨兵的暗自庆幸。
       女性的感觉总是那么敏锐和准确。
       等到架着一个跑累屁了的兵,汗透重衣气喘吁吁地回营,还没解下一身装备,内线电话便响了,一个日思夜想的柔柔的声音:“我在办公室。”
       安顿兵们睡下,并宣布今晚不会再搞集合后,按耐着急切又忐忑的心情悄悄赶往幽静的办公室。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个寒风呼啸的冬夜,会发生什么呢?
       佯作镇定的上士慢慢感觉到自己想左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还是那么熟悉亲切地聊天而已,只是少了一些玩笑,多了一些劝慰。忽然意识到,好像自己情绪的变化,包括这突然的狂奔,都没有逃脱一双会意的眼睛,还有那曾经失魂落魄地远远看着空降少爷的离去,也在这双眼睛的关注之下。冬夜的寒冷,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头渐渐的温暖。大兵的苦难,寻梦的艰辛,被愚弄的愤恨,受挫的失落,一点点地在温暖里流淌出来……第一次在一个女孩面前说出这么多、这么深,那些被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又郁结起来,被女孩注视着。
       不知怎么说到了酒,女孩干脆地戴上那双小得可爱的手套便出去,留下一句话:“等我。”
       手里的烟一根根没有断过,口腔被烟草刺激得发苦。
       等来的是一个带着寒气,手里拿着酒的小小女兵。
       等来的是一双清澈眼睛的注视。那目光里是什么?是纯净,是善意,是关怀,是坚决……
       很多很多年以后,只存在于记忆里的这双眼睛,依然清晰,就像是在昨天。
       她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吗?她不知道两个内心燃烧着火焰的年轻人,在酒精的燃烧下会做什么吗?从那目光里,我没找到答案。找到的只是纯净,是坚决……就让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好了。
从那个寒冷的冬夜开始,我可以说,我爱过。

52: 爱是苦的
       当时的军规,明令禁止士兵恋爱,志愿兵都不行,男女义务兵之间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身处这官多兵少松松垮垮的部队,基本上没人去管这种闲事,但面子还是要的,再说曾经的宪兵经历,也确实对违犯军规者的下场有几分敬畏。所以,自那个缠绵的冬夜开始,两个年轻人早已越过种种界限,外表却只能平平淡淡。
       在这些平淡的背后,是越来越浓烈的相思之苦。
       自己的聪明才智被全数调动起来,创造一切可以在一起的机会,哪怕是短暂的5分钟,也会付出绝大的时间精力去谋划实施。退而求其次,也会想出若干种办法传达爱意。内线电话并不可靠,那是可能被总机监听的,于是以各种奇思妙想的招数隐秘送达的情书,便成为主要纽带。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短信,只有靠这种原始的办法了。
       内心的火焰,越来越强烈地燃烧着。几年来算是经过些摔打的神经,对这种来自爱情的巨大冲击完全没有抵抗力,越来越感觉到只是勉强支撑。有人询问本上士为什么脸色不好,苦笑一下,不知如何作答。不时远远捕捉到小女兵一个幽怨的眼神,更是令躁动不安的心猛烈地震颤不已。在思念里苦苦煎熬的上士,总有一种冲动,如果有什么机会让我为她去死,怕是连眼都不会眨一下。承平世界,没有战争,没有事故,没有这样的机会,有的只是看似平淡的日复一日。这个念头,便在浓烈的相思中成为一个新的头脑运动,设计着种种情节与过程,终点只有一个:为她而死。也许真的爱一个人,都会有这种冲动吧。
       缠绵的机会总是少之又少,更显得弥足珍贵,可遇而不可求。在那些由爱而痛的日子里,我是一个费尽心机日渐憔悴的偷爱的贼。
       接踵而至的是一个霹雳:她被调走了。
       离开时,她眼里扑簌簌留下的泪,清澈无比。
       无力去探究这突然调动的肇因,身为一个普通的士兵,更无力去阻止。那就是说,每天远远地看看她都不能够了?堪堪能够支撑的神经几乎被打倒,有那么几天,好似一副行尸走肉般地生存着,不敢去看见曾经一起流连过的任何地方,更不敢去抬头望一眼,在那冬夜曾经发生过些故事的办公室,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已成为一种折磨。
       冥冥之中的神灵,再次仁慈地轻轻一推,将这个被思念煎熬的年轻人部分地解脱:又一个“军事院校学员苗子集训队”。
回想起那些早已逝去的,由短暂的缠绵与巨大的苦涩构成的时光,只有一个感受:爱是苦的。

53: 心力交瘁
       终于能摆脱那个已经变成伤心之地的“疗养院”,心里多少轻松一些了。接下来的事情,除了每天一封从不间断的情书,就是操心自己的前途问题了。今年再出现“弄错”的可能性不大,靠自己努力,总是有机会的吧?
       这次的“军事院校学员苗子集训队”,已经看不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去年曾经在这里短暂聚集的前大院小伙伴们,多数已经扛上了学员红肩章,开始了走向军官之路,少数落榜的要么已经放弃,要么早已复员了。曾经的“空降兵”们则换上了新的一批,人数更多了,也就意味着竞争力更强。这种竞争,更多的体现在他们身后那些狗屁倒灶的背景,而不是考场上可怜巴巴的分数,那是次要问题。
       但是对于我辈而言,分数依然是最重要的。
       人总是需要朋友的,尤其在这个足以体现我军深不可测的诸多“优势”的地方,看着那么多厚颜无耻的空降少爷们招摇,心情难免郁闷,更需要几个朋友凑在一起聊聊。于是去年处境相似的几个落榜者,今年再次相聚为一个小圈子。这一聊,更聊出了一个很大的担心:大军区主管军校招生工作的二级部部长,换上了一个以腐败闻名的头头。据说前几年的考试,就已经因他而出现了试题泄漏的事情,只是规模不大,我辈也无从知晓罢了。而那时这头头还是个副职,到了今年,这考题再次泄漏恐怕已是定局。
       没那么严重吧?但是与老爸老妈的沟通再次证实了这头头的升迁。漏题的事情倒是没有多问,我知道老爸老妈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没必要增加他们的担心了。
       如果公平地以考试分数来竞争,本上士多少还是有些信心的。但是,如果与你竞争的少爷们拿着标准答案在手,你就只能再一次充任陪太子读书的可悲角色了。可是我那军人的梦想怎么办?我那从军一辈子的执着怎么办?这是你再次熬灯费蜡地苦读所能够解决的问题吗?还能怎么办呢?压抑下种种的疑虑,一头钻进文史数理化的书堆里去,两耳不闻窗外事,才总算让这种种的担心少起一些副作用,也多少平息一些对小女兵的思念。
       她已经被调到一个几百公里外的小地方。可以想见,那里的条件与“疗养院”根本无法相比,而且是个女兵较多、管理较严的单位,同样与“疗养院”的清闲舒适不可同日而语。娇生惯养的她怎么能受得了?每天的出操、严格的作息、粗劣的伙食,这些逐渐了解的她的生活,无不令自己心疼不已。怎么不是我被调去?我受什么罪都不怕,都冲着我来好了!为什么偏要让柔柔弱弱的她去承受这些?无数的思念里,又添进了无数的牵挂、无数的心疼。能为她做什么呢?雷打不动每天一封的信,就是她在那破地方熬下去的依靠了。我哪里知道,这次调动是她的父母所为,不知感觉到了什么,神通广大的父亲让宝贝女儿去“锻炼锻炼”,直到现在也不是确切地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罪过。
前途的担忧,无数的牵挂,折磨着这个怀着坚定理想的“苗子”。消耗了比去年更多的蜡烛,放弃了比去年更少的睡眠,熬得心力交瘁。还是去年的课本,还是去年的那些例题,很多题的答案不是算出来的,是凭着回忆背出来的……还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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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4 00:37:34 | 显示全部楼层
54:侄女
       “苗子队”里已经成了朋友的一个上士,和本人同年兵,是军区机关的小车司机。该司机长期混迹于机关单位,各方面的小道消息很是灵通。
       距离考试的时间还有近两个月的时候,此君又带来了最新消息。司机上士找个机会神秘地告知:原来那个主管军校招生的二级部长,将自己的侄女也安排进了这个“苗子队”里。说起来,这侄女上等兵经常跑来找我,一起讨论个例题什么的,不算陌生,还曾经为这个被同仁们起哄。
       司机上士随后抛出了他的计划:一旦真的漏题,身为侄女的这个上等兵,是绝对的受益者,如果能从她那里搞出哪怕一科的试卷,加上我们熬灯费蜡的苦读,今年的考试便保险许多,我们拿什么和少爷们争呢?只有这个了!对这个充满诱惑的“计划”,最开始本上士是嗤之以鼻的。就算真的漏题,人家凭什么给你分享这“成果”?就为了在一个集训队待过?不可能!圆通的司机说出了他无耻的打算:“要是她多少对你有点‘那个’意思呢?”说实话,当时是有点想抽那司机一个大嘴巴的冲动。
       可是我的军人梦想呢?难道又要这样悲惨地“陪读”一次?菜鸟的卑贱、大兵的苦难、上进的艰辛,凡此种种,竟抵不上少爷们背后那点扯淡关系?他们又付出过什么?凭什么?可是,自己的理想真的要用这种一钱不值的卑劣手段来实现吗?实现得了吗?真的这么干了,切盼着好消息的她会怎么想?可是,“我们拿什么和少爷们争呢?”去年的“弄错”,已经是个教训,死得不明不白,还要再来次教训不成?军队是个机会不多的地方,已经比某些同仁晚一年了,再晚一年,就不知又会错过多少机会……
       输红了眼的赌徒是不计较再押什么上去的,何况拿司机的话说:“又不真的干嘛”。
       愚蠢又无耻的合谋最终达成了攻守同盟,那司机上士只不过盼着分享一点成果而已。
       白天的哥俩,是继续的苦读和与侄女大人有意无意的接近,晚上是不间断地发往那个魂牵梦系的破地方一封封情意绵绵的信,午夜仍是苦读。到了休息日,哥俩拿着积攒的那点津贴,陪着侄女大人尽情玩乐消费。小道消息被一一证实,漏题的可能确实很大,侄女的身份也不假。只是到了最后,侄女消失了。
       这个愚蠢又无耻的合谋,最终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两个难兄难弟被人当猴耍了一回,两手空空地进了考场。

55: 脑浆
       小道消息所言不虚,进了考场才知道,原来是可以这样的。
       那个就坐于距本上士不远的娃娃,与去年的空降少爷酷似,崭新的服装,嫩白的脸色。同仁们已经知道他是被一个女少校陪着,坐着只有军区首长才配享用的豪华轿车而来,而现在女少校还在拿着一听冰镇饮料等待考试结束。那娃娃的手里是什么?是用那时还很罕见的高级复印机缩微复印的标准答案,他只需将那些ABCD原封不动地抄写到庄严的试卷上便万事大吉。放眼看去,考场里的标准答案与空降少爷之流,并不是少数。而监考的军官,两眼平视,表情作严肃状……
       够了!用最大的努力控制着情绪,但还是心烦意乱地解答着那一道道刁钻的试题,再一遍遍地检查,把做对的检查成错的,把改错的再改成对的,一直坚持到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场外,众标准答案们自然早已扬长而去,众陪读们三五一堆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那早已变成事实的传言:大范围试题泄漏。摇头叹息的、一脸茫然的、低头不语的、恶毒地咒骂着什么的……
       最后的希望并未在本上士心中消失,当此之时,拼尽所有力量,考个好些的分数,成为唯一的想法。忘掉上一门考试,拿起下一门的课本习题,临阵再磨一遍枪……两门考下来,人已经近于麻木,好像瘦了好几斤。坐在军区招待所的房间里,靠着一根接一根的烟支撑着,远离一堆堆的有关漏题的议论。下一门!下一门!
       突然一阵骚动,出事了!
       来自战备部队的一个上士考生,自军区招待所8楼楼顶一跃而下,砸在院子里,脑浆迸裂。等几个同仁赶到院子里,尸体已经被抬走,刚刚迸裂过脑浆的水泥地被大量的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从周围议论纷纷的同仁们那里知道:他出身农村,第5年兵了,一直在艰苦的战备部队当班长,今年是最后一次考军校的机会了……这是他唯一的晋身之道,结果是幻灭。幻灭的结果,是死亡。
       这也是我唯一的晋身之道吗?够了。
       回房翻出所有课本资料,扔进了垃圾箱,出门赶到车站,我要去那个魂牵梦系的地方,去见她。
此刻心里竟是平静如水,只有她。

56: 红肩章
       长途车穿梭在崇山峻岭里,面无表情的上士开始一点点从麻木中醒来:去见她?去面对她?说什么?说我已心甘情愿地又一次充当了可悲的陪读角色?说我就此放弃了曾经坚定不移的理想?还是说那个愚蠢又无耻的合谋?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我有何面目见她?
       半路下车,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转悠了一天,找了个破旅馆住下,次日踏上归途。
       再回到“疗养院”时,等着本上士的是一个警告处分,理由是擅自离营不归。好吧,无所谓,最好你们现在就扒掉我的领花肩章,让我滚蛋好了。
       恐怕没有人会再劝说我继续服役了吧?如果有,可能本上士会一口啐在他的脸上。滚蛋是一定的,不过还要在几个月之后,在此之前,军规条令依然束缚着这个万念俱灰的上士,不过已经没有伪排长的责任。警卫排已经由一个刚刚从军校毕业的嫩雏儿学生官任正式排长,前伪排长则被“好心地”调到一个清闲的部门,任事不问,每日重复吃饭睡觉的过程。
       从那个曾经魂牵梦系的地方发来的信,一封封从未中断,而自己却保持着沉默,直到她好不容易地请了假赶来。曾经不惜花费绝大的时间与精力只为换来一瞬相聚时刻的人,如今卑微地躲起来再也无颜面对那双依然纯净与坚决的眼睛。
       理想、愤怒、挣扎、无奈……缠绵、思念、牵挂……这些都会结束。如果要结束,那么就都一起结束了吧。她走了。我知道,再次离开的泪水,依然会是那么清澈无比。
       百无聊赖的生活又在重演,只是这一次,已经没有了任何头脑运动供消遣,头脑里没什么东西。
       迷上了练字,练认识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兴趣十足地练上千百遍尤为不足,手里抓到的每一张报纸都被写满了字。为了练字,跑到所有能够找到的书店去寻找字帖,研究每一种字帖的流派与风格,再融会贯通,写更多的字。
       一日偶遇曾经的手下三七开,那个未完成新兵训练的前老乡。如今他已扛上了军校学员的红肩章,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战友”重逢的几分惊喜,很快被其高人一等的言谈冲走,在他口若悬河地对“我们”干部如何、“你们”战士长短滔滔不绝时,肩上的红肩章忽然变得那么刺眼,刺眼到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混和着脑浆的血红。一支攥了四年枪的手制造的一个大耳光毫无征兆地狠狠抽在这个曾经的小白脸的依然挺白的脸上,立即凸现几个红色的指印,接着就是拳脚相加,直至其莫名其妙又惊恐万状地逃离。至今听不得诸如“我们”如何、“你们”长短。
       又一个严冬来临。收到一封信,是她的。还是那熟悉的笔迹,她一直在等我,苦苦地等着,等我回头,等到她一个人孤独地过完那个曾经一起憧憬了千百遍要如何庆祝的生日,终于绝望。
从此以后,她的每一个生日,无论我是近在咫尺,还是身处严寒的荒漠、还是漂流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奉上一份生日的祝福。但是,这段由一封信而始,由一封信而终的相聚,历经多次的阴差阳错擦肩而过,缘起缘落的十多年时光轻飘飘地过去,再也没有回头。

57: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变得孤僻寡言的上士,除了疯狂地练字,便是整日与烟酒为伴,咳嗽越来越厉害,日渐消瘦憔悴,直到被一阵猛似一阵的咳嗽击倒在地,再也经不住自虐的身体终于崩溃:急性支气管炎。
       躺在军区医院里,没有了烟酒刺激的麻木,曾经被打翻在地的精神,却在一点点挣扎着站立。路还长,就这样任自己的精神也躺着么?在生活中,人们不会时时处于忙碌打拼的状态,或时时处于内心的激烈搏动之中,有时候人是很需要“放一放、凉一凉”,耐一耐寂寞的。这样有利于冷静地思考,逐渐地远离那种危险的心理失衡。
       满怀一腔热诚的拼搏,被愚弄抛弃的愤怒,矢志不渝的坚定,困兽犹斗的挣扎,幻灭后的空灵,都是为了那个长长的希冀。现在走到了头,这些就即将过去,今后在记忆中留下的,只会是那些或艰辛、或热烈、或愤懑、或悲哀的一个个瞬间。
       无悔的一个个瞬间。
       你需要恨什么吗?心中有恨,恨的便是自己,最后只有你自己在承受自己的恨。
路正长,只愿含笑于已逝去的岁月,少一些冲动脆弱,多一些冷静坚强,回到纷繁的世界,开始新的寻梦之旅。

58: 尾声
       再次回到“疗养院”,听说了一件“桃色新闻”,曾经在本部队威严不可一世的最高长官大人,与一个女技术军官私通,被身为军区二级部参谋的丈夫捉奸在床,已被军区干部部门勒令转业,先于本上士一步离开了共军的行列。想象不出,这个曾经是本人满怀敬畏,遥遥崇拜着的上校军人,是怎样脱下穿了几十年的军装,黯然离开的。不知冥冥中预示着什么,在自己很快要卷铺盖滚蛋的时刻,心中曾经的偶像,也轰然倒下。
       托辞病未痊愈,在欢送的酒宴上滴酒不沾。曾经一起摸爬滚打嘻笑怒骂的兵们,投来依依不舍的眼光,均以大度的微笑待之。谢绝了长官专车的相送,自己打点起不多的行装,取下帽徽领花肩章,珍藏起来,解开衣领上自从军以来未开过一次的“风纪扣”,独自步出部队大门。没有军旗可供敬礼,最后一个军礼,很不适宜地给了门口哨位上的新兵蛋子,其军姿挺拔故作庄严的神态,酷似当年充满着好奇与憧憬,第一次上哨的自己。
       军队就是这样一茬一茬地更替,一次次地纳入满怀热诚的新鲜血液,在让你付出了一番艰辛努力,吸取了或多或少的摔打成长后,托举起极少的佼佼者,抛下多数的默默无闻之辈,滚滚前行。正如这世界,裹挟着众多的正义与罪恶、高贵与卑微、善良与奸诈、幸福与哀伤、甜蜜与苦涩,永不停息,急匆匆地滚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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